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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悦长安书坊——长安作家文集在线阅读(二)

2021-09-09 长安区图书馆

       《掠过终南山北麓的风:长安作家文集》是由西安市长安区图书馆主编,共收录长安籍作家和非长安籍而在长安工作生活的109位作家作品汇集而成,全面且系统地提供长安作家及他们的作品情况。这是长安文学队伍的一次大展示,也是对长安已故文学前辈的缅怀,同时是新老作家以及社会对长安文学作者的了解、学习、交流的资料库。

       书香润泽心灵,佳作启迪人生。为了使大家更好的了解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长安作家文学成绩和成果,深刻感受长安历史文脉和文化特征。从2021年9月1日起长安区图书馆将每周推送3篇长安作家文集作品,以飨读者。

女人的私房(节选)

 作者:王长红

       沟里的鸡叫过头遍,宗宝已经咂过了两锅旱烟。

       旱烟对于宗宝来说,跟吃饭是同等重要的。宗宝咂过这两锅烟后,像吃了两块锅盔一样,肚子饱饱的,感到耐实了许多。

       宗宝咂的旱烟叶子,一直都是在自家屋后的空地上种的。他喜欢咂自己亲手种成的旱烟。他种的旱烟,叶宽膘厚,咂着也顺口,是说齁也不十分齁,说辣也不十分辣的那种。关键是,他种的旱烟叶子里总有着一种味道,自家女人凤儿身上的一种味道。至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宗宝曾仔细想过,但想了几次,也没有很具体地想清楚,后来索性也就不想了。宗宝的旱烟在他们的这条沟里,毕竟是最好的了。每年收割了旱烟叶子,然后打捆晾晒窝水后,宗宝都会拿着几个最好的叶子,满沟里招摇卖牌,揪着一堆男人在树下,咂着烟锅品尝他的成果。当然有人就稀奇了,偏要问宗宝种旱烟的妙法。宗宝在这时只是眯着眼睛笑,半天不说话,然后朝旁边吐一口唾沫,把脖子一拧一拧地,还是不说。

       其实,宗宝明白,他的烟叶子之所以好,是要归功于凤儿的。沟里的天短,日头一挂山,就做饭吃饭,然后吹灯睡觉,直到第二天日头从山缝里冒出来,才伸懒腰下炕。凤儿是个贪水的女人,长长的夜里,她得有几次下炕蹲尿盆。而宗宝第二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光着脚片跳下炕,拿脚梢在炕头下的脚地找鞋,然后趿着鞋先把那盆尿端出去,浇到他的烟苗子上。所以,宗宝自知种旱烟没有什么诀窍,是多亏了凤儿身上尿水的。

       半月前的一个夜里,月儿像一枚橘瓣,挂在树梢上,静静地,正被风吹着,沟道的上空突然划过一声鬼狐的尖叫。叫声吓坏了沟里的狗子。 一只狗子先朝空里咬了一声,满沟的狗子就都咬了起来。于是,睡着的鸟儿也被惊醒了,够不得睁眼,呼噜噜地朝巢外乱窜,空中就一片纷飞的黑弧。习惯于咂夜烟的人,在这个时候隔着窗子,把沟里的什么都看见了,想沟里必定是要出人命大事的,腾愣愣打了几个冷战。听上辈人讲,刚才沟里的那声狐叫,是人身上的魂魄在叫。 人之将死,人的魂就会被阎王殿里的小鬼们用绳索拽着,要提前离开肉身的。果不其然,第二天,沟里就传来了印娃有病的口风。那时,宗宝正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劈柴。宗宝偷偷地倒吸了口气,心里当下就受不了了,像浇了勺热蜂蜜,要多受活有多受活,暗暗地叫了起来说,噢! 一把丢掉手里的斧头,站在了木墩上,努着脖子朝河对岸的印娃家吼起了秦腔。女人凤儿就扛着一捆湿漉漉的牛草回来了。凤儿走近宗宝的背后,见宗宝脖子上都鼓起了青筋,愤然地朝脚下扔掉草捆,想大声地骂,想骂他怎么不天打雷击,还想骂他怎么不碎尸万段,却突然没有了那份心气,说,唉,我把你个挨了刀子的! 宗宝是个罗锅子,被吓了一跳,就从木墩上翻将了下来。宗宝轻巧地顺势滚了一滚,像倒翻了背的老龟,仰着面,只管朝天上,抓爪着手,乍脚乍腿的。毕竟宗宝太过紧张,几次爬不起来。 凤儿也不去扶,捋着头发里的草叶。凤儿的头是湿的,脸也是湿的,水就从脖子朝下淌。淌下的水却是烫烫的,凤儿知道那不全是草水。要是在往常,宗宝是不会饶女人的,是要瞪上女人一眼的。但宗宝今天却是没有。宗宝这几天看着女人的眼壳老是憋得红涨红涨的,且脾气也有些不好,就给自己说,自己一个大男人家,甭跟臭婆娘家计较。再说,凤儿跟自己在炕上光身子睡了半辈子了,啥都没嫌弃过。

       宗宝是精光着身子,喜悦悦地圪蹴在炕头上抽完这两锅烟的。

       月亮绕过几个山头,不小心被夹在了山缝里,把亮灿灿的光,像水一样,从窗棂间倾盆地泼了进来,清清澈澈地漫了半面炕。宗宝的半个屁股也被照得白惨惨的。可是,他并不去管。他认为,男人就是男人,男人身上的东西没啥值得捂捂盖盖的。他在屁股上挠了挠,然后去窗台上磕烟锅,准备装第三锅烟。

       凤儿睡在炕的另一头,听着宗宝挠屁股的声音干燥燥的,知道宗宝的屁股并不痒,只是习惯上的瞎毛病,就烦了,一脚将宗宝的枕头蹬到了炕下。枕头是从河里捡回的扁石做的,在宗宝的头下已枕了几十年,油腻腻地黑了。枕头落下,刚砸中炕下的尿盆。尿盆是青瓦盆,自然成了粉碎,尿便哗啦啦地四散而去,淌了一地。

       宗宝这就心疼了,说,你,你看你!

       凤儿呼地坐了起来。她想跟宗宝论个啥理的,可张了几张嘴,却是涩啦啦地咳了一声,没说什么,觉得这辈子跟宗宝没有什么理可以讲清楚。

       宗宝惋惜地朝炕下瞅了一眼,说,你看你,你个败家子,把尿盆打了不说,还把那盆稠尿也白白地糟蹋了!

       尿盆是宗宝用三斤鸡蛋从山外换来的,咋能不心疼? 再说,那盆尿,也是好不过的地肥,能浇屋后边的烟苗子呢。宗宝再瞅了瞅炕下,就揉手,揉了一遍,又揉了一遍。

       凤儿没有听见男人说什么,坐在窗口看月亮,两手却是在黑地里攥着被角一股劲地拧。被角都被拧成了麻花,她还是不松手,像是跟被子有仇的。

       宗宝忍不住还想说,却见凤儿白花花的两坠子肥奶,在月光下一颤一颤的,心里像有个毛毛虫在爬,就换了话头,说,这烟叶子呀是咱庄稼汉的命,见不得耍洋阔的。你给它施值钱的肥料,嗨,长出来的叶子,好看是好看,可尝起来不香,不如咱臭尿浇出来的烟叶解馋,要啥味有啥味。

       凤儿还是没有回应宗宝的话,朝窗口挪了挪身子。这时,宗宝突然抬头一看,感觉山缝里的月亮,像男人的脸,偷窥的样子,贼溜溜的,就有了醋意,便在炕上随便拉了件东西将凤儿胸子捂了,说,睡!

       凤儿是不睡的。她已连着两天没有睡觉了。她总觉得啥时候没留神,把心丢了。是丢到了林子里被风吹走了,还是丢到河里让水漂走了,她是说不清的。可她能说清的是,她心的确是丢了,丢到了天空里,而且在空中飘着悬着,呜呜地叫着,没个着落的时候。

       凤儿偏将宗宝给她捂上胸的衣物,生气地抖落了,执拗地耸了耸肩,要故意给月亮看的。

       其实,宗宝想的没错。那颗被夹在山缝里的月亮,就被凤儿死死地认定,那的确是一张人的脸了。而且是一张男人的脸,一张有棱有角的方脸。脸上有浓眉大眼,还有黑黑的厚厚的一片如竹茬的胡须。

       凤儿是在心里给月亮说着什么的。说着说着,就飞出几颗眼泪,涩涩的,酸酸的,亮晶晶的,照得宗宝眼花缭乱。

       宗宝说,心吊啊? 你!

       凤儿终究是个女人家,就一时慌张,立即拽了被角擦眼睛。她是不能让宗宝看见她的眼泪的。

       沟里的鸡终于叫了第二遍。

       这个时候,宗宝开始装第三锅烟。他是在喉咙里哼着秦腔装完第三锅烟的。装完后,他没有急于打火,而是在等待着一个声音的出现。他觉得那个声音出现了再来给烟锅打火,咂出来的烟味长,有说不出的那种香。

       这个声音就出现了。

       这个声音就是对河印娃的声音。

拆迁(节选)

作者:王正学

       说起拆迁,马上让人想起一大群村民和高耸的挖掘机对峙的激烈场面,或是某钉子户手持自制燃烧瓶与拆迁队拼命的惨烈场景;想起的是矗立于垃圾和废墟中拒绝搬迁的村庄,因补偿过低四处呼吁奔走的村民。

       村头,路口,到处是拆迁队悬挂的条条横幅:

       “以人为本,和谐拆迁,真情服务,保障权益。”

       “政府修桥铺路拆旧城,百姓张灯结彩迁新居。”

       墙上,门窗上,到处是被拆迁户写的条条标语:

       “坚决反对强拆,誓死捍卫家园!”

       “拆天拆地拆民心,坑爹坑妈坑百姓!”

       被拆迁户一家男女老少,老弱病残,手拉手肩并肩,同仇敌忾,怒斥拆迁人员: “房子是我的,有物权法,你们没权拆!”

       执行官员: “你们说了不算。”

       问: “谁说了算?”

       “铲车说了算!”

       拆迁公司在几处要拆迁的房屋上用黑墨写上了大大的“拆” 字,以督促人们尽快搬迁。但第二天,有人在“拆” 字前面加上了一个“不” 字,变成“不拆”。拆迁公司又叫人在“不”字上加个走之偏旁,变成了“还拆”。没过几天,发现有人在“还拆” 的后边加了一个字,变成了“还拆吗”。后来,拆迁公司干脆写一个“拆” 字,立即给这个拆字加上一个圈。村民立即有人说: “加上了圈,证明这肯定是个圈套。” 有人说: “这表明目标已经锁定。” 还有人说: “他要不画这个圈,你在前头加个‘不’ 字,就是‘不拆’。”

       拆迁,是现代都市的常见现象。马路要拓宽,高楼要耸立,棚户区要改造,城市要扩展……第一步,便是拆迁。拆迁,改善了城市环境,改善了居民的生活条件,拆迁是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前提,又能让拆迁户住上高楼大厦,还能让拆迁户拿到一大笔一辈子也都可能挣不来的钱,这本是于国于民于公于私都有益的好事。政府与拆迁户的最佳选择,就是在博弈的基础上达成共赢。近十年来,铁路,高速公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都是在拆迁的前提下建成的,这些设施给老百姓带来了切切实实的好处。

       土地在农民手里用来耕种,一亩二分地,辛苦一年下来确实生不了几个钱,政府愿意花大价钱征用,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政府把征用农民的地以更高的价格转让出去,从而获得远远高于农民得到补偿的价格,政府没有了办公经费缺少的烦恼,没了开不出工资的忧愁,更没了吃饭喝酒打白条的困窘,GDP上去了,政绩上去了,职务也升迁上去了,皆大欢喜而何乐而不为呢? 开发商拿到地了,建个小区,盖个楼盘,这里是花园小区,那里是别墅庄园,赚得钱哗哗流进,开发商开发的那是金库、银山!

       一个个开发区搞起来了,一个个城市新区建起来了,政绩出来了,参观学习的人也走马灯地赶来了。会上,市长向参观取经的人介绍着他们城市发展的宝贵经验:“我们城市的发展,一是靠党的政策,坚持改革开放,坚持邓小平理论,坚持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二是坚持三个代表思想;三是坚持科学发展观,坚持以人为本发展理念;四是……五是……” 滔滔不绝地谈了半天经验,取经的人还是一头雾水。

       晚上,在酒会结束后,一官员借着酒劲儿,悄悄拉着这个市长到包间,诚恳地讨要发展的秘诀: “大哥,你高人呀! 咋整的? 发了!” 这市长打着酒嗝神秘地说:“你chāi呀!” 那个官员想了半天,摇摇头说:“猜不出来!”“你动动脑子,chāi 啊!” 那官员又想了三分钟,郁闷地说:“大哥,我那大学文凭是买的,平时不喜欢动脑子呀!”这个市长躁了: “你个笨蛋,老哥也是高中毕业生,但这个字学得最好,用得最好!”说着,在手心写了个大大的“拆” 字。 那官员恍然大悟: “真经啊,真经!”

       居住了几十年或人老几辈住的房子拆了,是一件伤感的事。对黎民百姓来说,故土难离,拆家迁居更是撕心裂肺的事情。祖祖辈辈留下的宅基地没有了,田地没有了,祖宗留下来的准备代代相传的财产给卖了,给子孙们没留下什么了。出租房的收入没有了,以后还要交物业等各种费用,生活成本增加,分的那点钱,当时看是很不错的,过了十年二十年钱不值钱了,那钱还叫钱吗? 过后的日子又该咋过呀?

       被拆迁户想法找理由想多要钱,拖着不搬宁当钉子户想多得些钱;政府部门从中想多抽些钱,村里的大大小小干部、村民代表和那些与政府官员有亲属拉扯与拆迁办人员有各种交易的,都想尽各种办法捞钱。政府宁可动用警察、地方的保安出面打压,想少给些钱。开发商为了利益最大化,能省钱的地方就想尽办法克扣钱,用各种软的硬的哄的楞的招数让拆迁户就范。而绝大多数钉子户反抗拆迁并不是不想拆迁,而是希望从这个博弈中得到更多的利益。于是,围绕着拆迁便衍生出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邻居香积寺

 作者:王向辉

       不知是多少回步入香积寺的山门了,每次转到这里,总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是因为我与这座寺庙仅有一墙之隔的家吗?

       “家在清风霞起处,夕阳脚下近寺居”,描述的一定是我。

       卧室的床,睡在东头,寺内的善导大师塔雄姿挺拔;躺在西头,那座净业塔慎独孤耸,床仿如一座天桥,又似纽带,有着难得的神妙!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每当深夜寂静,于被窝中翻看闲书时,隐约有楼上清寒的钟声同道;清晨之际,师父们诵读经卷的佛音飘然入梦,真如邻家孩子的私语一般亲切熟稔。

       有幸和香积寺为邻,这就是我最初感知的世界。小时候,每天上下学我都有机会将这位邻居的南北路丈量一番,路过庙门口,也总好奇地向内打量。记忆中视界所及是一条青砖铺就、两边花草簇拥的廊道,在已经废弃的停车场上,在净业塔的前面,我们这些孩子喜欢骑车打转,黄昏的时候,成群的蝙蝠围着塔身飞过,情形和王勃描写滕王阁的名句颇为神似。朋友们常常脱掉鞋子扔到半空中试图逮住它们,惊叫欢呼此起彼伏,虽然很难成功,但挡不住我们的热情。累了渴了,就去塔一侧的平房里面买几个冰棍一起舔,大家并排在马路上滚铁环,轰隆隆的声音,那就是村里我这样大的孩子经历的一样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照相还是稀罕事,小学毕业的照片就是在这个邻居家照的,我们衣着朴素,善导塔是画面的主背景,大家表情虽然稚嫩,但笑容都很真诚。

       后来我告诉别人,我的小学是在寺庙中度过的,很多人不信,其实这并不是妄说,香积寺小学今天已经搬迁到别的地方,消失的我的小学已经在寺庙里了。

       原来去县城,要从这个邻居的身边经过,沿着村里唯一的马路骑车东行,经贾里村、何家营,爬很陡的坡,下很大的原,费时吃力才能到县城。香积寺是外出的起点,新世纪子午大道开通以后,时有三五成群来自邻近大学城的孩子,骑着新颖的单车,看到他们,我总有点伤感的嫉妒。那时的我,是从这里辛苦无奈地骑出去的,而现在,他们是从外面的世界悠然自得地转进来的。

       盂兰盆节,又值村里的庙会,这个宗教节日与世俗合一的传统,至少在清代中期已经成型了。这一天邻居家里总是热闹而高兴,我和朋友们一大早就跑去,等候更多的玩伴来此闲聊,直到午后方散,后来时光流转,这几年,我还会去,但已经是高峰过后人流稀疏的时候走走,仿佛是做一门虽无多大兴趣,但还必修的功课一样。

       我明白,这是自己长大了,寺庙变了,世事也不自己你心愿地转换了。

       有时回家,爱带着外甥在新广场学轮滑,那曾是我们小学的操场。他跑得满头大汗的,我告诉他: 舅舅这么大的时候也在这里练习过自行车转圈,曾经摔得很疼很疼。

       家里把外甥“锁”在本昌住持跟前,这是为保小孩子的健康平安。新年初一大早,妹妹妹夫和我带着外甥去拜访本昌住持,为买清油的点心,我们跑了县城不少的地方。聊天的时候,我告诉法师,记得小时候寺庙里有部红色的电话机,放在主殿的盒子里,我曾偷偷地观瞧,但一直不清楚它是什么玩意儿。

       法师愕然一笑,他给我们讲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外甥听得瞪大了眼睛。

       我记得第一次来法师这里,他给了我一瓶矿泉水,外面很热,室内开着空调,但法师已经记不清这些细节了。